2009年3月24日 星期二

看梅蘭芳的遺憾

梅蘭芳不管是不是一部佳片,很多人已提到它的缺失:三段式的劇情,品質也是每況愈下。我看梅蘭芳時,另有感到不同遺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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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蘭芳是傳記電影,但這部傳記電影失真不少,最大的失真是:它神化了梅蘭芳,卻醜化了齊如山。

齊如山是誰?電影裡大家都知道就是邱如白。齊家後人已抗議,並想要提訴訟,當然,只要電影中沒有點出齊如山這個名字,在法律上,電影是站得住腳。

只是陳凱歌、嚴歌苓何苦這般對齊如山,這只能說柿子挑軟的吃。

齊如山對兩岸的新生一代,都是個陌生的名字,其實齊如山本質是個學者,除了劇曲,也是民俗、掌故的研究者。他一貫地低調,也不是明星級的人物。按他自己的說法,他若是還有點名氣,也是因為梅蘭芳。

其實梅蘭芳能取得如此歷史地位,也應該感謝齊如山,但這一點,大家都不提了,電影中更被醜化了。

齊如山如何影響梅蘭芳,相關文獻的記載不難查,我不復述。其實電影中關於這一段的描述,雖不是實錄,但大意是對了。邱如白給了梅蘭芳一種戲曲故事內涵與形式融合的新戲劇藝術觀念,讓他超越梨園的陳規舊套,單就這一點,梅蘭芳就不朽了。邱如白出身書香世家,而拋家棄職地投入讓當時人還頗不齒的優伶世界;齊如山家世亦好,他的確按當時的觀念降貴紆尊地去搞戲劇,但他其實腳踏兩條船的工作做得很好,他一直維持的讀書(士)人的身段,對優伶的世界他只提供學術與藝術建議,從不涉入其中。齊如山雖也被認為是梅黨的一員,但他跟梅蘭芳一直維持者一種純藝術領域交誼,絕不涉入其私人的生活、感情與金錢。

齊如山寫信教梅蘭芳演戲近兩年,才在梅蘭芳的邀請下與他見面。之後即使幫梅編劇、排戲,他都是中午過後到梅家(伶人晚上演戲,通常要快中午才起床),絕不單獨一人到梅家,天未黑即返,而且從不進梅家的內室,更別說還會像劇中一樣,單獨見到福芝芳或是孟小冬。他這種做為就是怕人說他「玩戲子」。

兩人之間的合作約20 年,在梅蘭芳1932年遷居上海後畫下句點。齊如山是反對梅去上海,認為對他的藝術生涯是無助的,他認為只有在北京這個文化之都,才能提升梅的藝術境界。梅蘭芳的考慮可能有很大一部分是商業上,也有人認為之後梅蘭芳的藝術成就是止住了。兩人分道揚鑣之後也的確沒有再合作,1949年之後更是相隔兩岸。

照電影工作人員的辯詞,邱如白不是齊如山,只是梅黨人物的綜合體,這一點有可信之處,邱如白是公家單位的處長,這一點就有許姬傳的影子,但若是如此安排,就戲劇上實是一大失敗。

梅蘭芳個人的成就在藝術,齊如山對梅蘭芳最大的貢獻也在此,邱如白在劇中的地位也是如此。邱如白在劇中被塑造宛如蘭妮‧萊芬斯坦,只想做一個盡職的藝術家,把事情做好,無論服務的對象是誰。編導想塑造一個藝術絕對論者,因而干預梅蘭芳私人感情世界,也要梅蘭芳不要放棄演出,不要虛擲自己的藝術生命,即使是為侵略者演出亦可。

這樣一個人物,把他跟梅蘭芳的藝術導師結合在一起,不但沒能提升梅的氣節,反而蹧蹋了梅的藝術。最後邱如白看著病中的梅蘭芳說:你想做一個平凡人……。那更是不知所云,不知藝術的一句話。藝術自有其不凡的生命,是否為侵略者演出,是個人氣節的問題,與藝術無涉,梅蘭芳有沒有為日本人演出,跟他的藝術一點關連也沒有。至於還隱隱晦晦地有著同性戀的意態,那也是蹧蹋人。

如果要安排一個魔鬼引誘者的角色,來突顯梅蘭芳的氣節,那用金錢來引誘可能更好吧。梅的藝術應是孤絕,絕對的崇高,不受玷污,而其藝術導師也應如齊如山,不伎不求,不計毀譽,只為藝術貢獻一己之長,醜化齊如山,也是醜化梅蘭芳的藝術。

齊如山如此被羞辱,自然跟他1949年後赴台有關,齊如山不只逃離共產黨統治來台,他還是蔣介石之友。蔣跟毛一樣都是京劇迷,蔣介石在台推廣「國劇」,在背後下指導棋的就是齊如山。早年台灣京劇的政策與組織,軍中劇團的成立,齊如山雖沒當官,但當官的都尊重他的意見。也因此後來《梅蘭芳舞台生涯40年》與傳記等書,談及早年所排之戲,都刻意忽略齊如山的貢獻,只用一句「集體創作」帶過。

在這種共產黨史觀抱著不改,齊如山不但被忽略,連拍個電影都欺負到他頭上,這有點孰可忍,孰不可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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