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3月27日 星期五

新水鳥樂園的輓歌

去年底的某一天,我從家公寓屋頂,無意中往淡水河一望,卻見到中正橘下的河面上,有一點一點的灰點在載浮載沈,當時第一個念頭個是─垃圾,再轉念一想才發覺,這很像我在華江橋下看到的景象。我立刻拿了望遠鏡跑到河堤,透遇望遠鏡看出去,果然,水鳥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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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些水鳥為什麼會來這裡?幾年前水鳥降臨中興橋與華江橋下時,也曾引起專家們的好奇、研究,當時的一些推論,應該也可以用在這裡:而由中正橋現在的例子倒也可以看出,沙洲的形成可能是其中的關鍵因素。

多年前,中正橋下還是水深流急。但隨著上游的水土保持被破壞愈甚,每當大雨之後,黃水滾滾,短短幾年,中正橋下便出現了大片大片的沙洲。而另一方面,華江橋下的鳥口愈眾,可能也是驅使遭些水鳥往更內河移動到中正橘的原因之一。

當初水鳥大批的棲息在華江橋下時,就有許多人擔心,那裡實在是一個非常脆弱的生活環境,居於市中心的位置,很容易就會被干擾、破壞。然而中正橋下的環境恐怕是更脆弱了。這裡的河面寬度,大概僅及華江橋下的一半,兩岸的河川地也是同樣狹小,尤其是台北縣這一岸,堤防外就是人煙稠密的住宅區,很多人跟我一樣,從自家的陽台就可以看到河面上的水鳥,散步個十分鍾就到了河岸。水鳥在這裡無法跟人類保持夠遠的距雕,因此只要人們的目光一朝這裡集中,他們就不得安寧了。

開始時,這些水鳥還不曾引起大家的注意,我在一月中觀察時,數量最多時曾達三、四百隻以上,但此後數量便不斷減少。過年的前畿天,晴空萬里,堤上、岸邊擠滿了看鳥的人群。有的老人家拿了副玩具望遠鏡好奇的在瞧,而放了寒假的孩子們,在河堤上往河中發射沖天炮,有的拿著玩具槍、BB彈躡手攝腳的躲在河邊的草叢中,砰!砰!我打死你──好一群瘋狂的小獵人。在一旁還有兩個高中生在閒扯,題目是:如何捉一隻水鴨仔。水鳥的數目在急遽的銳減,我最後一次估計,大概剩不到三十隻了。這一處新水鳥新樂園的命運似乎就是如此了。

其實,這裡能成為水鳥的樂園嗎?水鳥們萬里迢迢來到這裡,是為了要尋覓一處溫暖且有食物的地方。但他們不會知道,那些河中漂浮的垃圾,岸邊菜園用過棄置的農藥罐子……,會對牠們造成什麼樣的傷害,而這些,我們也還不知道。

我只能看著他們,卻沒有賞鳥應有的喜樂。也許他們明年不會再來了,這樣,或許才是個比較好的結果吧。


--1992年2月13日中晚時代副刊

2009年3月24日 星期二

看梅蘭芳的遺憾

梅蘭芳不管是不是一部佳片,很多人已提到它的缺失:三段式的劇情,品質也是每況愈下。我看梅蘭芳時,另有感到不同遺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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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蘭芳是傳記電影,但這部傳記電影失真不少,最大的失真是:它神化了梅蘭芳,卻醜化了齊如山。

齊如山是誰?電影裡大家都知道就是邱如白。齊家後人已抗議,並想要提訴訟,當然,只要電影中沒有點出齊如山這個名字,在法律上,電影是站得住腳。

只是陳凱歌、嚴歌苓何苦這般對齊如山,這只能說柿子挑軟的吃。

齊如山對兩岸的新生一代,都是個陌生的名字,其實齊如山本質是個學者,除了劇曲,也是民俗、掌故的研究者。他一貫地低調,也不是明星級的人物。按他自己的說法,他若是還有點名氣,也是因為梅蘭芳。

其實梅蘭芳能取得如此歷史地位,也應該感謝齊如山,但這一點,大家都不提了,電影中更被醜化了。

齊如山如何影響梅蘭芳,相關文獻的記載不難查,我不復述。其實電影中關於這一段的描述,雖不是實錄,但大意是對了。邱如白給了梅蘭芳一種戲曲故事內涵與形式融合的新戲劇藝術觀念,讓他超越梨園的陳規舊套,單就這一點,梅蘭芳就不朽了。邱如白出身書香世家,而拋家棄職地投入讓當時人還頗不齒的優伶世界;齊如山家世亦好,他的確按當時的觀念降貴紆尊地去搞戲劇,但他其實腳踏兩條船的工作做得很好,他一直維持的讀書(士)人的身段,對優伶的世界他只提供學術與藝術建議,從不涉入其中。齊如山雖也被認為是梅黨的一員,但他跟梅蘭芳一直維持者一種純藝術領域交誼,絕不涉入其私人的生活、感情與金錢。

齊如山寫信教梅蘭芳演戲近兩年,才在梅蘭芳的邀請下與他見面。之後即使幫梅編劇、排戲,他都是中午過後到梅家(伶人晚上演戲,通常要快中午才起床),絕不單獨一人到梅家,天未黑即返,而且從不進梅家的內室,更別說還會像劇中一樣,單獨見到福芝芳或是孟小冬。他這種做為就是怕人說他「玩戲子」。

兩人之間的合作約20 年,在梅蘭芳1932年遷居上海後畫下句點。齊如山是反對梅去上海,認為對他的藝術生涯是無助的,他認為只有在北京這個文化之都,才能提升梅的藝術境界。梅蘭芳的考慮可能有很大一部分是商業上,也有人認為之後梅蘭芳的藝術成就是止住了。兩人分道揚鑣之後也的確沒有再合作,1949年之後更是相隔兩岸。

照電影工作人員的辯詞,邱如白不是齊如山,只是梅黨人物的綜合體,這一點有可信之處,邱如白是公家單位的處長,這一點就有許姬傳的影子,但若是如此安排,就戲劇上實是一大失敗。

梅蘭芳個人的成就在藝術,齊如山對梅蘭芳最大的貢獻也在此,邱如白在劇中的地位也是如此。邱如白在劇中被塑造宛如蘭妮‧萊芬斯坦,只想做一個盡職的藝術家,把事情做好,無論服務的對象是誰。編導想塑造一個藝術絕對論者,因而干預梅蘭芳私人感情世界,也要梅蘭芳不要放棄演出,不要虛擲自己的藝術生命,即使是為侵略者演出亦可。

這樣一個人物,把他跟梅蘭芳的藝術導師結合在一起,不但沒能提升梅的氣節,反而蹧蹋了梅的藝術。最後邱如白看著病中的梅蘭芳說:你想做一個平凡人……。那更是不知所云,不知藝術的一句話。藝術自有其不凡的生命,是否為侵略者演出,是個人氣節的問題,與藝術無涉,梅蘭芳有沒有為日本人演出,跟他的藝術一點關連也沒有。至於還隱隱晦晦地有著同性戀的意態,那也是蹧蹋人。

如果要安排一個魔鬼引誘者的角色,來突顯梅蘭芳的氣節,那用金錢來引誘可能更好吧。梅的藝術應是孤絕,絕對的崇高,不受玷污,而其藝術導師也應如齊如山,不伎不求,不計毀譽,只為藝術貢獻一己之長,醜化齊如山,也是醜化梅蘭芳的藝術。

齊如山如此被羞辱,自然跟他1949年後赴台有關,齊如山不只逃離共產黨統治來台,他還是蔣介石之友。蔣跟毛一樣都是京劇迷,蔣介石在台推廣「國劇」,在背後下指導棋的就是齊如山。早年台灣京劇的政策與組織,軍中劇團的成立,齊如山雖沒當官,但當官的都尊重他的意見。也因此後來《梅蘭芳舞台生涯40年》與傳記等書,談及早年所排之戲,都刻意忽略齊如山的貢獻,只用一句「集體創作」帶過。

在這種共產黨史觀抱著不改,齊如山不但被忽略,連拍個電影都欺負到他頭上,這有點孰可忍,孰不可忍。

2009年3月16日 星期一

小學生為什麼要學修辭學

這個問題現在搞得很熱門,讓我也忍不住想談一談,現在我也在教一群小學生作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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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說大學中文系才會學得修辭學,為什麼要讓小學生學。這話不對,大學中文系也沒教修辭學,至少我讀得大學沒有。其實不只大學沒有,我讀得中文碩士班也沒有,如果我有機會讀個博士班,我相信一樣沒有。

我到教那一群小鬼頭時,才被他們滿口的層遞、映襯給嚇到,因為我並非學校老師,只是「民間私塾」,我聽過這些東西,但從來也沒想去搞通那玩意。不過真碰上,其實我也不過是去奇摩知識查了一下,搞清楚這些名詞的意義,剩下的也不難了。

有人說大學校長、教育部長都不會,其實只是他們沒學過,他們真在奇摩知識查一下,也會了。許多事本來就不一定小孩會,大人一定要會。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皮卡丘裡一堆神奇寶貝的名字、特長,很多小孩子都如數家珍。

只是真得很嚴肅來討論一下小學生為什麼為要會修辭學,論者說小學生語文只要先能理解、欣賞文學之美,作文則是通順易曉為先,再追求文辭優美、內容深刻,修辭學何須學。

這話固然是不錯,但要學生如何理解、欣賞文學之美。多閱讀大概是不二法門,天下事若都是這樣,豈不什麼都解決了。只可惜天下事很少有如此容易的。

學生就是不閱讀,你又能如何。不讀的原因可能是不愛,也可能是太忙,也可能是他們寧可看電視、打電玩也不肯讀。鼓勵他們讀,馬牽到河邊就一定會喝水嗎?

從不讀開始,閱讀能力差,自然讀不懂,也寫不出,這個時候,修辭學就變成無可奈何的選擇了。

修辭學如工具,只是用來幫助閱讀,也幫助寫作。若是能讀能寫,修辭學自是無用。

過 去沒教修辭學是因為用不著,我們便知其然,那個時代,即便功課不佳的學生,提起來寫一篇文字也不會太難,但現在的小孩,我的經驗,除非功課好,否則可真是 有問題。傳統兒童教育便不講究知其所以然,童蒙入學先背三字經、唐詩,之後四書五經也要先背起來,小孩不懂也無所謂,長大後自然能慢慢體會。這種教育方式 已遭近代教育體系摒棄,但我們成長的過程中還是有點影響,不用背,但總是要讀熟。但近年來小學的教綱似乎很愛讓他們知其所以然,建構式數學也是如此,不讓 小學生背九九乘法表,國語文則教修辭學,都是基於同樣的教育理念,就是要讓他們知所以然,這樣的教育會比較好嗎?我只能很鄉愿的說,見仁見智。建構式數學 已被罵翻了,現在也輪到了修辭學。

但小學生,國中生及至於到高中、大學各級學生,閱讀量不足已是共通的問題,修辭學能解一時之急,但終究救不了閱讀量不足造成的問題。

學不學、考不考修辭其實不是問題,有沒有「讀」才是問題。